“由九州开往北京的T574次列车即将到站,请各位旅客带好随身物品准备好下车,谢谢您此次乘坐。”
······
“真是谢谢你们了。”
“没事,那您自己慢点。”
“谢谢了,要不是你们我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拿下来”
“没什么,您快扶着点大爷吧,拿好您的行李。”
······
2012年5月19日上午9:40,当T574次列车到站时,赵淑芹也开始了和老伴李广福的看病征程。这已是六年来72岁的赵淑芹陪着年过80的李广福第四次来北京看病了。
这一天,天气闷热,一走出车厢,一股热浪袭来,预报中的雨并没有如期降落,反而平添了些许燥热,使人心情无端地变得急切起来,出站口人潮涌动。
刚刚在众人的协助下,赵淑芹终于把从家带来的五个包从车上拿了下来,也终于把腿脚不灵便的老伴扶下火车。
站在原地,她数了数包的个数,一个极大的黑色登山包,来的时候儿子帮着拿上了火车,但对于一米五多高的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记得前几年她还能咬咬牙背起来,如今身体也大不如前;另外还剩下四个套着许多层大塑料袋的口袋,每一个似乎都有随时挤破的可能。
“大妈,可找到您了,咱们出站吧!”
正在赵淑芹想着办法的时候,她们常住的招待所老板来接他们了。
这是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人,在人堆里并不显眼,但那坚实的身材却在此刻解决了所有赵淑芹的问题。
只见老板从地上拿起登山包甩在后背上,麻利地打开的带来的小手推车将剩下的几个包放在里面,右手推着小车,左手搀着李广福,口中念叨着:“大妈,您只要搀好大爷就成,这些我来拿。”赵淑芹紧忙抓住李广福的左手臂,并反复对老板道谢。
走着走着就到了电梯,这可是李广福的大难题,走路都有些迷糊,这电梯可怎么办?
老板紧紧抓住李广福,把推车交给赵淑芹,“您拿车,他就交给我了。”转而老板对李广福大声说道:“大叔,您闭好眼睛!咱这就下去。”听力能力逐渐丧失的李广福在老板大嗓门的声音下闭上了眼睛,走上了电梯。
身后的赵淑芹目不转睛的盯着老伴,生怕有什么意外。
几经周折,终于坐上了老板开往旅店的车,这时的赵淑芹才长叹出一口气,这总算是到了北京。
坐在车里,赵淑芹看看老伴,他闭着眼睛,一副疲惫的样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想着心事。
她也一样,昨夜在硬卧的车厢里两人都没有睡踏实,都知道这次出行看病李广福的身体可是大不如从前了,来看病也是因为这个,不然何必两个人大老远来这北京,还时值最热的季节?
“大妈,您二老这一年一点变化都没有,记得您前几次来可都是五月初就到了,这回怎么这么晚?”
“唉,可不是,都不想来的,家里过年那会还出了事,可你叔这病没办法,就还要来啊。”
赵淑芹不禁想起家里患着重病的孙子,和为孙子生病的事全国各大城市到处跑求方案的儿子,心里又是一疼。
在老板看来,这对老夫妇,他们既是那普普通通住在他旅馆的外地来京看病的人中的一员,也有那不普通之处。
比如赵淑芹总是那么乐观,待人热情,这旅店上下的人都喜欢她;比如老两口总是那简简单单的饭菜,连肉末都很少见,生活异常节俭,但每次来都带些特产,走的时候还会留下些生活用品,住的房间永远都是干净的······正因为这些,他也就对这对老夫妇异常欢迎,总是来开车接送他们。
过了接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招待所。
“给您钥匙,还是210,行李都帮您带进去了。”
这里的服务员看到赵淑芹,都很热情,帮助他们安排了离卫生间最近的房间,方便腿脚不便的李广福。
推开门,房间很简单,两张铺着白床单的单人床,墙角一台电视,把行李放在地上,这房间似乎就显得满了,虽然不大但还算整洁。
李广福坐在其中一张床上,把拐杖放在一边,扫视了一番,说道:“这变化不大,墙倒是新漆了。”他不禁想起了一年前来北京的情形,那时招待所对面的花园还没建好,也没有这天桥,这街道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然后他拿出包里的换洗衣裳,常吃的药,两人的洗漱用品,登山包里似乎就没什么了,他迎着房间里的阳光朝底儿看去,最后拿出了闹钟和一张孙子的相片,摆在了床边。
而赵淑芹则在一旁处理那些塑料袋里的杂物,解开了最大的那一个,原来是一个破旧的小型电饭锅,她将它稳妥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拿出些面包、馒头、麻花还有从老家给招待所老板和服务员带的烧鸡。将这一切安排好后,这小房间竟有了一点家的温度。
“单位给开的就医介绍信你拿着了吧?”李广福抬头问道。
“拿着了,这不是在这儿吗?”赵淑芹拉开抽屉拿出来给他看。
到了中午时间,赵淑芹将油茶面倒在两个自己带的小碗里,都分别倒好后,又将一个在车上没吃的冷馒头尽量揪成大小相同的块放进李广福的碗里,倒上开水,拌好给他端去,他们俩就这样一人坐在一张床边,吃完了这来北京后的第一顿饭。
吃完饭后,早已劳累的李广福就睡下了,而赵淑芹在收拾好后,来到门口用招待所电话给老家的儿子打了电话。
“孩子的病,大夫说什么了吗?”
······
“那行,那你就再去别的城市看看吧,咱那地方小,医生可能看得也不准。我们挺好,吃的住的都行,放心吧。”
······
“那就这样,这话费贵,就不多说了。”
放下电话,她默默地坐了一会,她还没有把孙子的事告诉过李广福,自从孙子被查出得了癌症,儿子就没有一天安心过,总是拿着化验单来北京、天津去看专家,希望得到好的治疗方案。
她转身缓缓走回房间拿了自己做的布袋,就下楼去买菜了。
赵淑芹对这一带极其熟悉,她在小区内穿过,来到了一个市场,转角食杂店的老板和她打了声招呼:“您这才来?今年怎么这么晚?”她笑脸相迎,“嗯,才到,可不是,今年赶上热时候了。”
她不禁想到,这时候家那温度正好,没这么热,家里的一楼也好,平时陪着徐广福出门也方便,不用像这还要上楼,家那菜也便宜,房间也大,可为了看病,这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想起还被反锁在房间里睡觉的李广福,她不禁加快了脚步,怕他醒来一个人在房间。
走进市场,找到那家每年都来买米买油的铺位,她知道李广福喜欢吃磐锦的大米,虽然贵了点,但还是买了5斤,打开衣服里面的口袋,数出正好的钱递给对方。
接着问了问白菜,似乎贵了点,她摇摇头,又看了看豆腐,那就买块2块钱的豆腐吧,这晚饭的菜算是买齐了。
把布袋简单地挎在肩上,人就向一边斜过去了,背影看去,行走得十分艰难。
到了招待所打开门,听见李广福均匀的呼吸声,她知道老伴还没有醒。把东西归置好后,赵淑芹舒了口气,终于可以歇歇了,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她不禁想起这六年来的生活。
第一年来是2006年的夏天,也是自己第一次来北京,当时李广福的身体还行,两人拿着单位给开的第一封介绍信去看病,周六没事的时候,还去天安门看过一次,李广福还给自己照过相。“奶奶这照片照得不错!”回家洗出来的时候,孙子发表着这样的见解。
但之后来北京就再也没有出去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李广福的病是越来越重了。
1960年的那次检修事故对这个家庭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力。
那天,一如既往,早上起床后李广福吃过饭就去工厂上班,进行检修。
可是到了晚上,一家人都在等李广福回家,就是不见人。
这时对门的和李广福一个车间的同事来到家里,“单位还没有告诉你吧,他检修的时候掉进了氮气的大罐,现在医院抢救,你快去吧!”
赵淑芹记得自己那天晚上急得连做饭的围裙都是邻居提醒后才脱的,也不知道那氮气中毒是什么意思。
到了医院后,看着昏迷的李广福,“自己有点犯傻,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才对。”赵淑芹回忆说。
第二天终于醒过来了,被确定为氮气中毒,将患有氮气中毒后遗症,白细胞会逐渐减少,也总是出现迷糊的状态。
自此就再也没有回到工厂上过班,日子虽平淡也还好,李广福学过点木匠,偶尔在家做些小家具,托人卖出去,挣点钱也不多。
可是随着年龄大,这病就越来越严重,在家的治疗也越来越有局限,最后没有办法找到领导开了介绍信来北京看。
“看病也还好,就是等的时间有点长,一般他在角落里坐着,不能吹空调,我就排队等挂号,之后再上去等专家看病,大概一共要两个小时吧。”赵淑芹回忆以往看病的经历。
“能看上就是好的,专家每次都能给我们说上接近半个小时,我也就感觉没有白来,再说,他每次听这些专家一说,加上专家态度好,他也愿意治疗,我倒是没有什么,可能苦点,关键对他有益就行。”赵淑芹看看还在睡的李广福,满足地说道。
“今年,他这腿脚越发不利索了,我本不想来的,可那天在家去看病,医生说还是老毛病,让吃以前的药就行,两句话就看完了他的病,回家后,我们想还是来北京看看吧,没准能好点。”说到这,老人有点难过。
“虽然这几年家里的事挺多,他这病随着年龄越来越严重,孙子也得了重病,但我还是感觉这生活会好的,起码这俩人都在治疗,都有康复的一天,一想到这些,我就心情好起来,尽量多的照顾他,那么多年都过去了,这不是挺好吗?”
“我就想啊,好好照顾他,也希望有一天孙子的病能在家就能治好,不用儿子再为了这事总在外面找医生,不仅麻烦还住得赶不上家里。如果真能这样就都好了。”
她抬眼看看桌子上的闹钟,显示已接近五点,她拍拍李广福,示意他应该起床了。
接着,她拿好新买的油和米以及那块不大的豆腐,走向招待所公用的闷热的厨房做晚饭。
她知道,下周一就可以领着李广福去看病了。
她知道,这一老一小的身体,总有能康复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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