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一些教育专家指出，近20年前制定的“211”“985”工程与现今的中国高校的发展现状并不太完全适应，并且容易引发一些弄虚作假、教育“懒政”等“副作用”，比较明显的一个弊端就是争抢经费、加剧教育不公。另外，由于“211”“985”的存在，一些招聘单位以此作为“门槛”设限招聘大学毕业生，导致很多非“211”“985”高校的毕业生难以获得公平的竞争机会，进一步加剧了大学生就业难。

 有教育专家指出，有比较浓重的行政干预色彩的“211”“985”，在现今在一定程度上成为阻碍中国高校在一个公平环境中良性竞争、协同发展的“负能量”。在中国高等教育发展历史上已经基本完成使命的“211”“985”，未来如何更契合中国高等教育未来的发展之路，如何调整和改革，不至于沦为“沉睡的规定”，值得人们期待。

 该不该废除985和211？高教改革路上，究竟哪些要来守？哪些亟需破？认清当下高校改革的难题与重点，才是“存废之争”的意义所在。

各方意见——

（1）专家：废“985”“211”可回归公平
　　有报道称，政府将在6年内废止高校“985”、“211”工程，今后将根据大学绩效来分配资源。这意味着，“985”、“211”高校将摘掉桂冠，和其他高校“平起平坐”。
　　事实上，近年来废除或保留这两个头衔的争议从未停止。教育部也曾表示，两个工程不再新增学校，而是对非工程高校给予支持。然而，“废除”一说从未提及。
　　1993年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提出分期分批地重点建设100所左右的高等学校和一批重点学科、专业，目前共有112所高校纳入211工程计划。在“211工程”院校建设的基础上，教育部分批将39所国内知名高校列入国家跨世纪重点建设的高水平大学名单，是谓“985工程”。
今天上午，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取消“985”、“211”工程可以使公立学校回归公平，尤其从政府经费拨款角度。然而，如果废止，如何重新评价各高校从而决定拨多少款，需要建立第三方评估机构，对教学、研究、服务社会等方面进行评价。
A、声音 两校高层提及废除——
　　在中南大学2014年科技工作会议上，校长张尧学最先“透露”这一消息：“为什么要重视ESI呢?因为现在国家把985工程、211工程取消了，取消后是按几个要素综合考虑给学校分配绩效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要素就是学校进入ESI前1%的学科数。”
　　所谓ESI指的是“基础科学指数数据库”，是当今世界范围内普遍用来评价学术机构和大学国际学术水平及影响的重要指标。
　　ESI对全球所有高校及科研机构论文数据进行统计，按被引频次排出居世界前1%的热点论文。2012年1月，中国校友会网率先将我国大学进入世界1%的“ESI论文总被引频次”作为反映大学“学术声誉”指标纳入中国大学评价中，引导大学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和学术研究水平。
　　此外，中国科技大学党委书记许武与校长侯建国近日在学院调研中透露，985废除后，中央今后将根据绩效分配资源。国家将在2017年进行期中考试，根据绩效分配一次资源，锁定若干高校重点支持。2020年期末考试，将支持若干所大学“常态化”建设世界一流大学。
　　据记者了解，这两所高校既是“985”高校又是“211”高校。
B、争议 名校毕业高人一等——
　　近年来，废除或保留“211”、“985”一直争议不断。一方认为，目前一些一本工程类院校教学水平还不如一些非工程类院校，但由于前者有“名校”、“重点校”标签，因此在就业等方面“占便宜”，让其他非“名校”出身的优秀学生得不到公平机会。也有人表示，即使取消了这些头衔，但已经有根深蒂固的概念，未来仍然会选择传统“名校”就读。
　　事实上，尽管教育部门并未明确提到废除“211”、“985”头衔，但已有弱化概念的趋势。早在2011年，教育部部长袁贵仁就曾表示，当前“211”工程和“985”工程的规模已经稳定，将不再新设这两个工程的学校。为了更加注重学科导向实施“优势学科创新平台建设”，对非“985”学校中的特色和优势突出的学科给予支持。教育部曾强调，就业招聘活动严禁发布含有限定985高校、211高校等字样的招聘信息。
　　去年底，人社部副部长信长星也表示，在高校毕业生就业上出现了一些新的就业歧视现象，比如反映比较突出的非“985”、“211”高校不招，这些必须加以纠正。
C、分析 拨款支撑办学实力——
　　据记者了解，相关统计显示，国家财政预算内的拨款仍然是高校经费主要来源，大约占到经费的50%。目前985工程资金主要来自中央财政专项拨款、地方政府及学校主管部门共建资金、学校自筹等，其中专项拨款无疑是大头。专项资金支出包括人员经费、业务费、设备购置费、维修费、项目管理费等。211工程所需建设资金则采用国家、部门、地方、高校共同筹集的方式解决。
　　1998年，教育部表示连续3年，政府每年拿出中央财政收入的1%，作为中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即后来“985工程”高校的资金。以当年财政收入测算，“985”工程总投入在300亿以上。
　　今年9月，QS智库发布最新世界大学排行榜，27所中国内地大学进入榜单，其中有19所名次提升, 最为显著的是厦门大学，上升了105位。记者统计发现，除了上海大学仅是“211”工程高校，其他均头顶“985”、“211”双光环。
　　QS智库中国总监张巘博士指出，政府长期大力投入和有效深化改革正在帮助中国大学在综合实力,尤其是在科研能力上实现质的飞跃。 文/记者 李文姬
（2）教育部：辟谣985与211高校废除 称“没这事”
　　针对有媒体报道的国家低调废除高校“985工程”、“211工程”，教育部在官方微博上作出回应，表示建设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是加快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战略决策。国家先后实施了“211工程”、“985工程”、“优势学科创新平台”和“特色重点学科项目”等重点项目，有效推动了我国高等教育整体水平的提升。今后将进一步加强顶层设计，坚持中国特色，强调战略引领，突出绩效原则，鼓励改革创新，避免重复交叉，提高集成效益，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不存在废除“211工程”、“985工程”的情况。
　　据悉，最初入选“985工程”的高校有北大、清华等9所，被称九校联盟，目前全国已有39所；入选“211工程”的高校则有112所。教育部近年已经表示，“985工程”和“211工程”的高校规模已经稳定，不再“招新”。
（3）专家建言“211985”改革：建立专业第三方评估机构和拨款委员会
　　在接受经济观察网记者专访时，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认为，对“211”、“985”不应是简单直接的废除，而应对其进行改革。他建议成立专业独立的第三方评估机构和拨款委员会，前者民间，后者官方。前者对高校做出专业客观评估，为拨款委员会提供参考。他希望以此“让资金用在该用的地方，发挥本来应该发挥的作用”。
“211”、“985”外的高校也要给“鞋子”——
? 经济观察报：对“211”“985”存还是废，您的态度是怎样的？
? 储朝晖：简单说，是改，不是存或废。很多东西是连续的状况，过去的方式存  在问题，现在要完善，更加公平、更有效率，从这两个方向去改变。
? 经济观察报：取消“211”、“985”的原因包括经费不被合理利用，不够公平，高校行政化等。这些弊端中，您认为哪几个是比较明显的？
? 储朝晖：这是一个系统，系统根子还是大学管理体制，两个方面：一、大学与政府的关系。目前大学还是政府下属机构，由政府拨款；二、大学内部是行政主导，专业权力不够，导致大学内部不能由专业组织来做判断，很多时候是行政做判断，必然有不准确的地方。所以从根子上讲，不管是公平效率还是在管理体制上，管理体制和大学特性一致的，这个问题就能解决。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法解决，会形成恶性循环，导致一系列问题。
   给了钱之后，引发的变化也是多样的，一种可能引发高校发展的很好，一种可能是高校怎么用这个钱以及之后怎么见效，这都是问题。当一个学校是一个健全的运行体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但是当学校把很多精力关注在拿到钱后，要按照一年的预算一点点用完的时候，会产生很多效应，这些效应累积就会把原来要追求的目标抛到一边去，使其边缘化。
? 经济观察报：行政化给高校在经费使用方面带来怎样的问题？
? 储朝晖：实际上涉及管高校的要懂高校，这是一个前提。但要行政部门完全懂高校是不可能的，这是它工作的职能范围决定的。从管理机构设置上来讲，专业组织是必要的中间环节，不管怎样管理，行政部门要管好高校就必须通过一个专业组织或机构来实现，靠他们自己不可能实现。
   因为经费问题只有专业组织搞得清楚，比如这个钱怎么用才不会出大问题。但很多是由行政部门把这个钱给高校，它能做的是在财务制度上卡住高校，而没有从怎么让这个钱用得更有效这个角度去考虑，所以现在高校的很多腐败现象背后有一个制度设计不合理的问题，管理方式不恰当的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对高校的财政投入，以及整个教育的财政投入，现在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用什么方式让这个资金更有效，发挥它本来应该发挥的作用，或者说从专业角度看应该发挥的作用。我觉得这个制度的完善还需要很长时间，因为很多人的理念或观念不一样。
? 经济观察报：“211”、“985”对提高中国的科研实力有什么作用？
? 储朝晖：中国科研实力提高不是因为有了“211”、“985”，而是因为整个教育投入资金增加了，就是给高校站高一点垫了一个凳子。从另一个角度来说，“211”、“985”的钱投进去就是给它们买了好鞋子。但是要跻身世界一流大学，鞋子只是辅助作用，不是决定作用。起决定作用的还是看大学如何组织如何发展、如何确定自己目标。我们现在只是给了这个鞋子，但是没有把大学放开让它自己去跑，要想跑得快就要鞋子跟脚相协调。
? 经济观察报：那么改革不是对鞋子，而是对身体？
? 储朝晖：“211”、“985”只给了100多个高校，但国内现在有2000多个高校。不能只给这100多个高校鞋子，而让其他高校光着脚。给了鞋子后肯定比之前没有给鞋子好，会增加整体效果。但这是厚薄不均匀的，会抑制另外一部分的效果。如果这100多个以外的给了合适的鞋子，可能会比这100多个跑得还好，因此需要给大家更多机会。
拨款委员会参考专业第三方意见——
? 经济观察报：具体来讲，如何做到更公平和更有效率？
? 储朝晖：“211”、“985”的产生是由于包办大锅饭，没有效率。1985年中共中央管理教学体制改革决定对高校管理体制进行改革，有学校做了尝试，但后来又回到了老体制，更不好改，就采取了变通的工程项目对高校激励，当时产生效果，但是这个激励还是在行政包揽体制下，变成了新的大锅饭，新的铁饭碗。所以现在改革要依据的是高校办得怎么样，是不是有绩效，对其进行专业评价，再判断是否该继续给钱。这个钱是财政的钱，财政的钱来自纳税人，每年几百个亿数量很大，怎么用要经过专业评估，用的有效就给你。改革要朝这个方向改。
? 经济观察报：做专业评估需要专业人员，这些专业人员如何遴选？
? 储朝晖：还是靠专业机制，长期以来我们没有专业遴选机制，专业权力被边缘化了，就出现了前面这种情况，经不起推敲。大家都是专业人士，在一起自然就能选出专业的人士。最典型的例子比如香港科技大学，当时在北美先招了一批教授，不光有学识还有担当，但也有一两个人不行，经过这十几个人相互评判，后来被淘汰了。我们长期缺少这个东西，现有体制下，专业有学术担当有建设性的人往往被体制淘汰、被边缘化。说真话做学问就被孤立起来了，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建立专业组织让他们发挥作用。
? 经济观察报：您对独立第三方评估机构和拨款委员会很看重，两者是怎样的关系？
? 储朝晖：独立第三方是评价方，和拨款的没关系，才能保证评价是客观的、独立的，如果相关的话，就会被人收买、被人左右。评价人要根据评价是否客观、公正来拿到饭碗，如果你评价不可信，别人就不会找你。拨款委员会是政府组织起来的机构，由拨款委员会决定对某个学校进行拨款的时候，参考独立第三方组织对高校的评价，但这个评价不能完全作为拨款的依据，还要考虑学校发展的状况，是不是需要钱，钱用得是否得当。比如很多学校把钱用在学校盖房子，这就是浪费的。用在人上，软件上，又远远不够。现有体制，用在软件上一般报不了帐，这就有一系列问题，拨款委员会要解决这些问题，要根据几个方面依据来决定是否对这个学校拨款。
第一步很难，但要起步——
? 经济观察报：专业独立的第三方机构怎么建立起来？
? 储朝晖：专业评价组织是一个主体，就是让它登记、成立、活动就行了，现在就是没有给它活动空间，不让它生长，主要是这个问题。
? 举例来说，从2010年到现在5年，我一直参加北京市财政投入的事前评估工作。这些年我们做得很艰难，但我发现还是有变化的。在刚开始政府部门投入的钱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但现在至少有一个顾忌了，因为要经过评估。
? 首先是事前评估，如果钱用的效果不恰当，可以不再给钱；再一个是事后评估，如果做得不好，可以打低分，虽然以后不是不给钱，但至少在“脸面”上获得的评价不高。对高校的改革也是这样，一开始专业独立的第三方可能不那么独立，但有没有这个形式和评估过程，结果还是有差异的。如果一开始就不考虑建立独立的第三方，那么这个“小草”就长不成大树。只有慢慢把它建立起来，然后逐步规范，增加独立性，才有可能实现真正改革。比如我刚才说的财政投入的事前评估，我就感到虽然很艰难，但这是一个起步，很重要，如果不起步，就无法再往前走。
? 经济观察报：这个组织是民间还是官方的？现在是否有这个诉求？
? 储朝晖：我认为应该是民间组织。现在有这个诉求。
? 经济观察报：如果改革，先从政府与学校关系开始改革，还是从学校内部改革？
? 储朝晖：这个没有必然的秩序。外部关系没理顺的话不能彻底改变内部关系。内部改革作为起点也可以，八几年很多学校试过，可以这样做，但是两者是相互影响的，最终会受到一些限制。所以解决问题是系统的，由经费管理体制投入来入手改革也可以，但是改到一定程度还是会受行政管理体制限制，但也不是一点不能动，肯定能动。
? 经济观察报：改革的突破口是什么？
? 储朝晖：以“211”、“985”改革作为突破口，招生制度改革、学校内部大学章程改革也是突破口。最终要改的是管理体制问题，不然其他都无法彻底解决。
? 建立专业独立的第三方评价机构，实际上方向没错，但现在很多人把问题局限在学校层面，其实这一机制的建立更深层的是政府管理体制的变化，而不是学校内部的一个变革。只有把它当做政府管理体制的变化，建立新的大学制度才有可能。如果不涉及政府管理体制的改革，废除了“211”、“985”也没什么作用。
（4）专家：“211”“985”工程既有问题也有贡献
两工程既有问题也有贡献——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高教研究所所长雷庆表示，985工程和211工程虽有改进空间，但这两个工程确实给我国高等教育水平的提高带来很大帮助。
　　公立高校经费主要来自政府划拨的日常经费和专项经费，其中专项经费需经学校申请、审批、中期检查、结束验收等程序，存在管得过死、运作程序复杂、成本较高以及一些学校跑项目等问题。所以，国家正在逐步减少专项经费比例，增加日常经费比例。
　　虽然我国高等教育投入结构还需优化，但985和211工程贡献很大，目前我国已有高校开始迈入国际一流大学行列。这种集中财力让一部分有条件的大学尽快提高办学水平的做法值得肯定，目前，德国、日本等国也在效仿这种做法。
　　现在办大学也要差别化、多样化。对于未来“把ESI作为考核大学配绩效唯一标准”的传言，他认为可能性不大，“ESI是衡量发表论文数量和质量的综合性指标，对于研究型大学的意义更大，而大部分大学不应以发论文为主要目标，因此不能用一个指标衡量所有的大学”。
两项工程没完全实现目的——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认为，通过国家财政拨款的“工程”来支持高校办学的方式，已不能完全适应当前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需要。如果取消985、211工程，可以使公立学校回归公平，尤其从政府经费拨款角度。
　　储朝晖说，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的“211工程”和“985工程”，目的是以国家财政经费支持的方式提高中国高校办学水平、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但目前时间已到，还是没能完全实现最初目的，说明当初的设想存在一定问题。对于此前“取消两项工程”的风声，储朝晖认为至少说明校长们曾讨论过这一问题。他表示，教育部晚间的回应提到“强调战略引领，突出绩效原则，鼓励改革创新，避免重复交叉”等内容，就是对过去政策的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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