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先生和他的“西门”复印店
出了学校西门向北50米路东有个小院儿,占了进门右侧第二、三间屋子的便是首经贸西门复印社。店主人邹先生和他的妻子就在这两间屋子里一天到晚地忙碌着。
邹先生这里的主要业务是给首经贸的学生批量复印教材,而像是单张打印或是少量复印的活儿一般很少,因为他的店在校外,同学们出来的话就不如在校内方便了。每学期开学的头几个星期,是邹先生最忙的日子了,那时来这里印书要排到三两天以后才取得出。笔者本人也是这家店的常客,因为身担班里面学习委员的职务,所以有时遇上要求自买教材的老师就不免到复印店“跑跑腿”——为着大家的一个共同目的:省钱。其实如果撇开“版权”的问题(在中国大陆,似乎上述行为被绝大多数的师生认为是一种“善意的侵权”)不谈,这里复印出来的书纸张质量好,字迹清晰——至少笔者身边的同学是这么认为的。
虽说也算老主顾了,但笔者向邹先生说明此次造访的来意时,这对年轻的夫妻连连摆手拒绝。也许是因为性格中的腼腆,但更多是出于对“采访”这种来意的极度陌生(尽管笔者当时用的词是“聊天”和“随便聊聊”,并几乎穷尽了所有“言辞”去向他们解释),邹先生夫妇二人一再表示“没什么可说的”。但在笔者厚着脸皮几次三番的请求下,邹先生终于不太耐烦地走回卧室向我招招手:“唉,进来吧进来吧。”
笔者看到的邹先生的家是这样的:两间加起来二十来平米的小平房,靠门的那一间是他们的“办公室”,三台复印机中的两台在“呜呜”地工作,邹先生的妻子在那里娴熟地搁放着纸张,几摞一人多高的复印纸被整齐地堆在墙角,而他们的儿子就坐在那旁边玩耍;靠里面的一间是他们的卧室,屋内有一张上下铺式的床,下铺睡人,上铺堆满了行李,床前的桌子上放置了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当邹先生与笔者开始谈话时,他把频道调到了播放着电视剧《苏东坡》的东南卫视。“我平时没事就爱看电视,这个《苏东坡》蛮好看的,是陆毅演的。”于是就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中,邹先生与笔者聊了起来。
邹先生操着一口很明显的南方音,他是湖南娄底人。邹先生的妻子来自他的邻村,他们六年前一起来到北京打拼,起初是在海淀开店,三年前搬到了首经贸这边。邹先生四年前有了这个小儿子,他还有一个六岁的大儿子,在老家上着大班,目前由孩子的爷爷奶奶照看。他们在老家里还有一块儿地,只是交付给别人耕种了。邹先生说,过了年就把他的小儿子也送回老家上幼儿园,北京的学校学费太贵,他们承担不起。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姐姐,也在北京开复印店。谈到这里,邹先生略带自豪地说,北京这边干复印这行的大部分都是湖南人,得有一千多家,一开始他干这个的时候就是有老乡帮带。在来到北京之前,邹先生还在广东那边打过几年工,他说南方那边夜市摊多,找个活儿很容易,但给人家打工是挣不到什么钱的;如今虽然只是开了个小小的复印店,但也算是自己当家了,总比那时候强一些,不过学生的钱还是不好挣。
的确,邹先生的复印店规模不大,而且相较于校内的几家同行来讲没有区位优势。对此他定下了这样的经营策略:主要接大批量复印的活儿,保证其质优价廉,并且负责送货上门。这看起来是一种很不错的营销手段,邹先生也是这么做的,但他还是有很多苦恼:“挣学生的钱难啊!我这儿的价格已经是最低了,比如复印书一面都3分了,有的学生还想往下降。你想想一张纸都几分钱?我给他印下来几乎就没利润了。”此外,也常会发生一些误会。比如学校的小西门旁边有一家叫“湘源“的复印店,有的同学误以为那就是邹先生的店。“有时候学生给我打电话说让我送书,我想哪有的事啊?后来才搞清他们把书拿到西门旁边那家店去印,但是拿着我的名片打电话。”邹先生显得一脸无奈。其实是“西门复印店”这个名字混淆了试听,邹先生说他暂时想不出来更合适的名字,而且叫“西门”的复印店确实只有一家。笔者问道为什么不考虑搬到学校里面,邹先生摇着头,说他不认识人,在学校里没有关系,进不了。
在这个飞速发展的城市,生活成本增长得太快,邹先生的这两间房的房租在他来到这儿的第一年是350元,第二年变成650元,如今又涨到1200元。按照邹先生所说的一年大约2~3万的收入,笔者试着粗算了一下:这两间房一个月交1200块钱的租金,电费也是自己掏,如果刨去最初扎下的固定成本不算,一年下来除了日常开支能攒下的钱也就几千块钱。这样一年挣的钱甚至不够在北京买一平方米的房子。邹先生家院门口有家河南人开的小饭馆,他说几乎没去过,一天三餐都是他妻子做饭,这种生活方式对于这个一家三口来说似乎是最合适的。
笔者问邹先生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能挣到大钱,邹先生笑了:“谁不想挣大钱?谁不想当大老板?也不是说当就能当啊。在我们这行里有做‘同文’(同文品牌设计)的比我们挣的钱多。我文化水平低,不会搞那个。”
在邹先生,甚至是无数个像邹先生这样的人眼中,他们自身的条件以及所处的背景使他们并不会往长远、从大处去展望自己的发展。他们最关心眼下:走一步是一步,精打细算,小心翼翼。《五月槐花香》中落魄贫苦的范世荣说:“日子,是一天一天挨过去的。”这话听起来有些伤感,但似乎也并非全无暗含乐观的哲理。
临走的时候,笔者和邹先生夫妇二人都在向对方不断言谢。邹先生说:“我不是那种爱跟人讲话的人,不过你这个人还蛮好说话的。”我想这大概是我们彼此感谢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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